3 阳光终于突破下午的云层,照亮了伯克利公共图书馆的大广场,温暖读者,或是令他们目眩。阅览室高耸的玻璃墙比两层楼还高,已将图书馆变成温室,烘得读者们纷纷卸下秋装,卫衣、帽子、夹克无力地堆在桌面、椅子和低处的书架上。 奥莉芙坐在桌子的一头,往一个螺旋装订的笔记本上列清单,桌子的另一头,一个流浪汉在翻一本斯蒂芬·金的小说;隔着五把椅子,奥莉芙都能闻到他没洗的头发的味道、干掉的汗味,还有隐隐约约的排泄物的味道。她对他心怀歉意,希望能把午餐剩下的三明治给他,可是她已经丢进垃圾桶了。等等——她这样想是不是很专横?或许人家根本就不饿。或许他需要的是别的东西:冲个澡、一份工作、更好的医疗保健。或者也许是他自己选择了这样的生活,她的假设只不过是出于布尔乔亚特权的论断;上周她在《赫芬顿邮报》上读到这样一个观点。 那人像是能读懂她的想法似的,抬起头发现了她的目光。她于是露出一个微笑,不过那人只是用水汪汪的眼睛看着她。奥莉芙低下头,用小而整洁的字迹继续写: 1)如果妈妈确实还活着,而且 2)她没有打电话告诉我们她还活着 3)那么她一定是 她迟疑一分钟,接着迅速写道: a. 有麻烦 b. 失忆了 c. 被困在某个没有电话和网络的地方(还在荒凉旷野?) d. 生我们的气 她再次停下,思考最后一条。如果妈妈生她的气,为什么还会叫她去找呢?“奥莉芙,我想你”,妈妈说过的不是吗?是的,奥莉芙划掉“我们”这个词,换成: d. 生爸爸的气 她就这一条展开思考。她记得父亲以前经常抱起妈妈,将她拉到自己的膝头。妈妈就像一只猫咪那样蜷在那里,爸爸会将鼻子贴在妈妈的头发上,就那样停着不动,仿佛是想将她吸入体内。真奇怪啊,中年人不该有那样的举动;不过在内心深处,奥莉芙喜欢那样。 可是他们已经有好几年没那么做了。相反,爸爸越来越将时间耗在工作上,妈妈总会出门跑马拉松、沿海岸骑自行车,或是去山里徒步,整个周末都自己度过,或是和朋友丽塔待在一起。去年,她有时听见父母在吵架,他们用嘶哑的声音小声争论,有卧室门的阻挡,听不清是因为什么。 这些事让人难过,但并不像会造成危机。也许奥莉芙错失了某些关键因素呢。会不会他们之间发生了很糟糕的事,这才导致妈妈想要离家出走? 这样的思考——有关原因和解决方法——让她头疼起来。于是,她给笔记本翻页,继续书写: 妈妈可能会在的地方: a. 一个海滩上 这时她又停了下来。还不如写“在地球上”,加利福尼亚有八百四十英里长的海岸线。她看到的那片可能是斯廷森海滩,严格说来,那是离奥莉芙家最近的海滩;也可能是蒙特雷半岛上随便一片海滩,他们最常去的海滩就在那里。可能是任何一个:佩斯卡德罗、门多西诺、穆恩斯通、瓜拉拉、马里布,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