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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迟疑着，不确定这句话的意思。“或许我们该提，”他说，“或许是时候该谈谈，去进行婚姻心理咨询。这事不是毫无来由。”
“婚姻心理咨询？认真的？”比莉盯着床对面的墙壁看了很久，思考着。接着她转身面对他，露出一个奇怪的、安抚的微笑。“不用，事情已经过去了。”她说，“它发生了，就是这样。打散重组也不会改变任何事情。我们往前走吧。”她伸手越过床铺，抓住乔纳森的手，牵向她的嘴巴，弯腰用干干的嘴唇亲吻上去。接着她向后靠去，重新翻开书，翻到她折页的位置。
他被这一幕弄得说不出话来，她嘴唇的触感还在他手掌上燃烧。真这么简单？难道没有别的事需要做、需要说？是的，他犯了大错，还是根本的方向性错误，但是他要遭受的惩罚难道不应该比这多吗？
他等待着迟来的连锁效应，但他们依然平安无事；可能比之前许多年还好了许多，仿佛那个吻照亮了所有真正重要的事。他缩短工作时间，好抽出更多的机会与家人共处：工作日晚上陪奥莉芙和比莉去她们最爱的餐厅用餐；抽了一天一家人一起去蝴蝶海滩度假；温暖的秋夜他们会坐在门廊上喝葡萄酒，谈论奥莉芙。他和比莉甚至还有了几次精彩的床上生活，事后两人都浑身大汗，气喘吁吁，和过去一样。一个周五，他下班回到家，发现哈莫尼和比莉坐在餐厅，两人的脸因为葡萄酒涨得通红，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盒曲奇饼。“天哪，你提前回家。”比莉语声柔和，说完又返回和哈莫尼交谈，仿佛什么都没有改变，尽管桌子对面的哈莫尼不敢看他的眼睛。
无论何时，只要他试图提起那个吻的话题——屈从于某些让人不安的感觉，他们之间有问题没解决——比莉都会把它推到一边。就这样，时间到了她人生的最后一天，她亲吻他，告别，拿起背包出门，独自走向荒凉旷野。
那时，他感到一股巨大的如释重负的感觉——情况原本可能比那糟得多。他妻子奇怪、愉快的宽恕总好过令人怨恨的明显的愤怒。但是从眼下的位置回望，比莉那种若无其事的态度似乎显得更加可疑。尤其是他了解了情况之后：在他亲吻哈莫尼的那晚，比莉原本应该与丽塔在沙斯塔山徒步，但实际上她根本没和丽塔在一起。
或许比莉不为他犯的错感到难过，只是因为她知道她的错比他大得多。
这时候他抬起眼睛与哈莫尼对视。她正用她那双明亮的眼睛审视着他，湿淋淋的木勺依然拿在手中，仿佛是想测量他因为她而升高的体温。十一月最后一个周末，比莉徒步没有回家，惊恐和慌乱之中，哈莫尼是他第一个通知的人。不出一个小时，她就赶了过来，无言地拥抱他，仿佛她仍是比莉最好的朋友；从那时起，他们就一直维持着这种状态。那个吻似乎已经被雪崩般的悲伤埋葬了，是一个幻觉中的错误，是他们两个人都不想谈论的、不想挖掘出来研究的。
但是，它就在这里，以某种方式存活下来。因为他现在就看得出来——从哈莫尼渴切的表情、她嘴唇微微颤抖的样子——如果有机会，她会再次亲吻他。
根据胯下难以抑制的动静来看，他可能也会用亲吻来回应。
* * *
(1) 指估值10亿美元以上，创建时间较短的公司。
7
奥莉芙一个人待在一座山的顶部，松树在她四周发出沙沙的声音，空气中锋利的雪花在互相啃咬。她坐在一根能俯瞰山谷的倒下来的木头上，落日余晖照在她的脸上。在她的脚下，蹲着一只小鹿，因为不安的预感，耳朵一直在抽搐。有人来了。
“你得做一个选择。”她转过头，看见母亲坐在身旁的木头上，双腿在身前展开，靴子包裹的双脚在脚踝的位置交叉。她戴着墨镜，氧化锌制作的镜片架在鼻梁上，脸庞已经晒成了深深的棕褐色。她继续道：“你喜欢事物本来的面貌吗？如果你喜欢，无论如何都要坚持下去。但是如果你不喜欢，没有任何事情会发生变化，除非你决定改变。”
“你在说什么？改变什么？”奥莉芙说着转过身，想把母亲看得更清楚，却被耀眼的光芒晃得睁不开眼。
母亲转头看向阳光。“太阳给人的感觉很好，”她说着撕开一包格兰诺拉燕麦条，“它照在我们所有人的身上，无论我们在哪儿。”
“那你在哪儿呢？我们现在是在荒凉旷野吗？”
妈妈笑了起来。有那么一瞬间，感觉几乎就像从前一样，母女二人分享一个秘密；接着森林开始退散，气流将她轻轻地沉淀在斯巴鲁车的驾驶座上。母亲消失在奥莉芙的背包中，与书挤在一起，坐在副驾驶座上；小鹿重新排列，变成了一只帆布购物袋，被丢弃在脚下。奥莉芙抬起头，试图辨别方位。车道两边栽着剑兰，中间是一座庞大的两层楼高的豪宅大门，框架上蚀刻着摇晃的葡萄图案，一排瘦骨嶙峋的柏木歪向地面。我在莎伦·帕金斯的门前，她提醒自己。
这是她一天里第二次产生幻视。现在它们的到来方式是这样的：要么一连几天完全不出现，要么就结队而来，每一次都很快聚焦清晰，然后消融在背景之中，像是经过一家广播电台的调频来的。她原本坐在物理教室中，接着突然就到了另外某个地方，她的母亲就在身边，发表一些高深莫测的言论。有时奥莉芙会辨认出她降落的地方（妈妈最爱的咖啡馆，或是蒂尔登公园山顶），有时方位太过模糊，无法辨识（一片海滩、一座无法辨认的松林中的空地）。让人沮丧的是，那些幻觉画面都很神秘，难以驾驭。它们就像玻璃纸，闪闪发光地穿透她的身体，不留下任何有用的信息；就像是线索和符号片段，指向一块她无法完全领会的更大的图画。它们意味着什么？她试过盯着镜子看，严格遵循《连接》那本书中的指示，但最后只因为盯着镜子看了三个小时而眼睛酸痛。她甚至还在阁楼上找了一块旧的占卜板，坐在黑暗中，祈求灵体回答——你去了哪里，妈妈？——但是指尖下的占卜板顽固地没有变化。
她一直想起那个冲浪手提过的金发女人。那有可能是她妈妈吗？有没有可能是她将自己的名字刻在那根木头扶手木上，想求助？那会不会是一条只写给奥莉芙看的秘密信息？但镇痛剂没给她打电话，通知她那个冲浪的女人回来了。除了返回圣克鲁兹，站在那个木头楼梯的底部——要多久？几周？希望看到母亲踉踉跄跄地从自己面前经过？——奥莉芙完全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
她希望，莎伦·帕金斯能提供这方面的帮助。
奥莉芙钻出汽车，穿过铺路石走到门前，门廊上方挂着一块小小的名牌，上面刻着花体字：“请律师不要打扰。”她试探性地按响门铃，听到铃声穿过门后巨大空旷的空间。
一个三十多岁穿运动服的小个子红发女人打开门，她速度太快，奥莉芙吓得往后跳。那女人看着奥莉芙皱起眉头。“哦，”她说着目光越过奥莉芙的肩膀，疑惑不解的样子，“我在等我的健身教练呢。”
“您是莎伦·帕金斯灵媒吗？”奥莉芙看见这个女人戴着一条用块状物连接的手链，无名指上戴着一颗巨大的钻石。她的面色是生活悠闲的女人才有的卡仕达酱的颜色，头发往后梳成一片闪亮的瀑布，就健身来说，她的妆容并不合适。
“天哪，能请你不要用那个词吗？”女人反驳时双手依然放在门把手上，仿佛正准备关门，“听着很掉价。”
“抱歉。”奥莉芙怀疑她是否将惊讶表现得过于明显，连莎伦·帕金斯都能看得出。她之前以为灵媒会更……像良师益友？更具母亲色彩？或许更有灵性力量吧，与宇宙合而为一。
莎伦完全不是奥莉芙在谷歌搜索栏输入“湾区灵媒”时期待看到的人。（不过话说回来，她当时想看到什么样的人呢？一个戴头巾的女人，身上挂着吉卜赛金饰，怀里抱着一只用天鹅绒包裹的水晶球？）奥莉芙在谷歌上的第一次检索得到了一百一十七条答案；将搜索条件改成“湾区最好灵媒”后，结果缩减到三十三条，包括一个专门帮助寻找丢失猫咪的灵媒，以及一个名叫智慧博士、在衣柜公司有份兼职的家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