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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着我消失》第46页,页面无弹窗的全文阅读!
娜塔莉意味深长地看着她：“那么你打算告诉我，你的屁股是怎么回事吗？你昨天从学校逃走了，今天又一整天没上学，甚至都没发信息告诉我怎么回事。桑迪亚哥夫人拧着双手四处询问，搞得像是你得了爱情小说里的肺痨死了。明觉得你就是想引起关注。”
“好极了，”她看到天花板上有一只小虫，上下颠倒地挂在装饰模型上，“我才不在乎明的想法。”
娜塔莉做了个怪脸。她看看自己的手艺成果，然后将奥莉芙的脚从她的膝盖上推下去：“那你准备告诉我出了什么事吗？”
“医生给我开的丙戊酸钠阻断了我的幻视，”她说，“我再也见不到我妈妈了。”
娜塔莉皱着眉头：“那是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我根本不是灵媒，只是脑部受损而已。得了某种癫痫，不管他管那叫什么。就是精神疾病。”她说得很随便，但是嘴巴周围的肌肉似乎想往下拉，眼泪从她眼眶里涌出来，她在好朋友的床中央突然之间变成了一个悲伤的泪人。
“哦，”娜塔莉谅解地说，“哦，该死的。”
她猛地冲到奥莉芙旁边，还没干的手指甲在被罩上蹭出一道黏糊糊的橙色指甲油纹路，她伸出双臂抱住奥莉芙。
“你刚毁了你的被罩，”奥莉芙靠在娜塔莉的肩膀上哭诉，“这么好的被罩。纱支大概有一千支吧。”
“我才不在乎这种丑陋的被罩。”娜塔莉将她抱得更紧。奥莉芙能闻到她头皮的味道和汗味，好像是今天上了体育课没洗澡。
“听我说，我知道你现在感觉很糟，但你妈妈仍有活着的可能，就算她不能再和你——通过通灵的形式交流。”
奥莉芙摇摇头，不断地吸鼻子：“我们从来没找到任何有决定性意义的东西。”娜塔莉的一绺卷发钻进她的鼻子里了，她打了个喷嚏，弄得到处黏糊糊的，“抱歉，现在我把鼻涕弄到你头发里了。”
娜塔莉耸耸肩：“没关系。”奥莉芙向后退一点看着她，她的脸涨成了粉红色，正用舌尖舔上嘴唇。她拉着奥莉芙的手：“我希望我能知道怎样才能让你好受些。”
奥莉芙能感觉到娜塔莉的心跳，激动、快速，一直搏动着，就在她皮肤的下面。她敏感地意识到，娜塔莉吐出的气距离她的脸只有几英寸远。她转过头，像是抓住了一根电线，有什么东西发出咝咝的声音，像磁力一样穿过她的体内，不等她控制住自己，她就亲上了娜塔莉的嘴唇。
娜塔莉的嘴唇很光滑，凉爽得令人惊讶，就像热天吃柔软的冰激凌。奥莉芙觉得她快晕过去了，因为心跳得那样快。感觉像是过了一分钟，但实际上可能只有几秒钟，一个全新的未来在奥莉芙眼前打开了，像是突然打开了一扇门，展露出一幅她之前一直怀疑存在但从没看过的风景。
我爱你，她心想。（但是……哦，该死，她是大声说出来了吗？）
接着娜塔莉突然抽开身，剩下的只有一分钟以前她的嘴唇呼出的凉爽的空气。奥莉芙停在那里，徒劳地希望能将这个时刻冻结在时光之中，因为她知道下一秒，一切都将永远地改变，而且不是往好的方向变。
“我不是那个意思。”娜塔莉喃喃地说着，脸色变得灰白，雀斑却烧得通红。她迅速往后退，直至背抵到床头板。
“抱歉，”奥莉芙感到羞耻就像气球一样悬在她体内，最后觉得它像是要爆炸了，突破她的皮肤，“我不知道刚才是为什么。”
娜塔莉斜着看了她一眼：“得了吧，奥莉芙，连我都知道那是怎么回事。你是个同性恋。算了，我很久之前就发现了。太酷了，你知道吗？耶，这是在拒绝父权规范。但是听着，我不是。”
奥莉芙想象有一根针扎入了她的胸口，将她钉在一个展览柜里，下方有一个标签，上面写着“女同性恋”。其实真的说不上疼，感觉更像是，她体内有某种东西从那个打开的洞里撒了出来，有点激动人心，令人难以置信。这是真的吗？她问自己，我是那样的人吗？她无法阻止自己回答这个问题，但眼下更紧迫的问题是，她即将失去最好的朋友。因为尽管娜塔莉刚刚那样说——太酷了——但当奥莉芙看着她朋友靠在床头板上的时候，感觉她像是退到了一百万英里之外。
“明白。”奥莉芙说，“不管怎样，我现在得走了。”她跳下床沿，因为一阵眩晕差点跌倒——丙戊酸钠的副作用，在最不恰当的时刻杀了回来——然后笨拙地找鞋子。
“你不用离开。”娜塔莉说，但是她的话语中已经悄悄渗入了某种僵硬和尴尬的意味。奥莉芙觉得她确实必须走了，而且要快，赶在一切变得更糟之前。
“嗯，好，得赶回去。”她将脚塞进鞋子，脚趾上刚涂的指甲油被抹花了，她弯腰去找从床垫上落到地上的车钥匙，最后在床罩下找着了。一离开娜塔莉的视线，她的泪水就夺眶而出。
她擦了把脸，站直转身：“你怎么知道的，我是同性恋的事？因为甚至连我自己都不知道——不确定。”或许她确实知道，因为她能感觉整个逻辑都正好吻合，就像去年大部分时间她一直盯着看的一张拼图中的关键性的一块。我妈妈看出来了吗？她突然想到。或许那正是妈妈告诉她“寻找属于你自己的东西”“无论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都不要犹豫”的真正所指，或许那正是妈妈一直以来对她如此失望的原因所在。或许比莉能看懂奥莉芙的内心，看见她没办法看见的心里的世界。有那么一刻，在她还没回过神来的时候，她想着回到家，要问问母亲这件事，或许甚至可以趴在她膝头哭一会儿，接着她想起来，母亲已经不在了，显然永远也不会回来。
娜塔莉耸耸肩：“就是，你并不关注男孩子。那有点泄露实情。”
“对。”奥莉芙背对着门停了下来，想到了一些别的事，“你什么都不会说，对吧？”
娜塔莉皱皱眉：“这又不是什么需要感到羞愧的事。其实，还有点酷，你知道吗？女同性恋是非常新潮的。如果你决定，比如，女扮男装或是变性，就更新潮了——”
奥莉芙打断她，感觉想吐：“什么？”
她的朋友看着很尴尬：“好吧，当然。”
在走向门口的半途中，她听到娜塔莉小声说：“周一学校见。”奥莉芙认为她在娜塔莉的声音中听出了一些期待，一些让她觉得自己是否应该转身回到她身边的东西；好像娜塔莉也和她一样担忧，一切就这样被永远毁掉。
但是为时已晚。
“或许不会了。”她说。
她驾车下山回家。隧道路两旁栽种的橡树树冠在摇颤；经过克莱蒙特酒店时，从下面的公路看去，那座建筑就像是一个巨大的婚礼蛋糕；再穿越新开的巨大的西夫韦超市旁混乱的停车场。她一路开进她所在的街区，这里稍稍旧一些，显得更放浪不羁，不过到了该右转开进自家住的街道时，她继续向前。
开母亲的车感觉很棒：与世隔绝，暖气强劲，座位的泡沫已经适应了她的臀形。多云的天气给挡风玻璃笼上了一层薄薄的水汽，她能看到房屋门廊上的南瓜腐烂成了泥，塑料做的食尸鬼从观景草坪中钻了出来，骷髅在树枝上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以前她很喜欢万圣节，但是今年，死人复活的可怕允诺只叫她感到沮丧。
她转动收音机的调频，直至找到伯克利学院电台，里面正在播放某种复古放克音乐，她任由音乐带领着她向西，朝湾区开去，接着向南，然后向西，开过圣马特奥大桥。太阳落山了，车流增多，行进速度变慢，像是血液凝固了一般。她告诉自己，并没有特定的目的地，就是驾车兜风而已。但是当斯巴鲁车最终停下时，她抬头看，发现自己来到了莎伦·帕金斯门前，她一点也不觉得惊讶。
外面已经黑了，但是莎伦家的每一个窗口都灯火闪耀。柏树在晚风中摇晃，在空中慵懒地画着圈。她走上车道，能听到隐约的歌剧声——意大利语，激动人心。她的牙齿在打战，她还穿着睡衣，甚至都没穿外套。
她敲门等待。
来开门的是一个年长的男人，差不多和她爸爸一样年纪，眼睛凸出，长着方下巴，穿一件领尖钉有纽扣的衬衫和宽松长裤，脚上是一双绒毛格子花纹拖鞋。他看着奥莉芙，一脸的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