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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孤山稻儿(1)

书籍名:《所有的乡愁》    作者:何大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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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章 孤山稻儿

三二

四年前,金有种丢下包双双出走后,包铁匠夫妇气得拿脑袋直往墙上撞!镇上的女人都来劝,骂金有种是花心大盗,早晚天打五雷轰。双双却不哭、不闹,一声不吭,收拾了一包自家的衣服,推开众人,径直走进了金满堂家。金满堂夫妇慌了神,料定她是来寻死觅活的。她却挺着大肚子,恭恭敬敬朝他们鞠了躬,叫了声:

“爹,妈。”

金满堂夫妇赶紧扶她坐在床沿上,又张罗着要给她煮荷包蛋。但双双一横手,拦住了。她说,“我人是有种的人,肚里怀的是金家的种,走哪儿我都不害臊,从今往后,我是二老的儿媳妇。”说着,就要跪下去,金满堂老婆赶紧把她抱住,叫一声“我的儿……”自己先哭了。金满堂垂头抽烟,找不到话说。

包双双进了金家,金家就像多了个儿子。她没金有种吃得多,却比金有种做得多,灶头、田头的活路,样样都利索。江汉平原上开镰割稻子的时节,她肚子里一阵绞痛,手里还攥着镰刀,仰面倒下去,就把儿子生在了一片厚实、金黄的稻草上。双双望着宽阔、眩目的天空,咕哝着有种的名字。儿子血肉一团,竟没有一点哭声。直捱到天色麻麻黑,金满堂老婆去寻儿媳妇回家吃饭,才发现自己当了奶奶了。

金满堂慎重地请了个算命瞎子回来,给孙子取名字。

瞎子说,“人间富贵,莫过于珍珠如米、金如铁。现成的好名字,就叫他金如铁吧。”

双双摇头,说,“我的儿,不稀罕金如铁、玉如铁、金满堂、银满堂。只要他吃得饱、穿得暖,一辈子守在我跟前。”

金满堂红了脸,但对儿媳有愧,向来凡事依她,就让她自己取。双双想了想,说,“暂且先叫着稻儿吧,等有种回了家,再让他取大名。”金满堂觉得儿媳有主见,守妇道,自然是答应了。

稻儿小小的,虚弱得简直不像有种和双双的儿子,三天睁眼,七天才哭出第一声。双双的奶子饱胀得不得了,稻儿每次吸的却不满一小勺,吸完还打个嗝,全都喷了出来了。恰好包忠良的三姨太也生了个女儿,没奶水,就差了管家来请双双去当奶妈,报酬嘛,随她提。金满堂不点头,也不阻拦,任双双自家拿主意。双双就冷笑一声,指指墙上发黄的“革命功臣”四个字,说,“你家小姐也配么?!”管家恼羞成怒,瞄一眼双双怀里面黄肌瘦的稻儿,恶语道,“造孽,奶水流成河,倒要把革命孙子饿死了。”

稻儿挨了咒,此后发烧不停,腹泻呕吐,吐奶水、白泡泡、黄胆汁,脖子发硬,身子烫得如一块火炭。请了郎中来,都没哪个敢下药了。郎中说,“我只能医病,不能医命……送到庙子里去吧,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双双立刻拿袄子裹了稻儿,大踏步就往村外走。金满堂夫妇心急腿慢,跟在后边赶。沿大堤逆江而上三十里,有一处镇江寺。即便那儿真有灵丹妙药,这三十里也是远了些,走了一个时辰,双双手里越抱越沉,拿手指到稻儿鼻孔探一探,竟试不到一丝出的气,双双傻了半晌,仰头嗥了声“天!”泪水滚滚而下,啪嗒啪嗒都打在稻儿的脸上。无论是挨父亲的打,还是被金有种抛弃,她都没这么伤心过。这会儿她哭了,是咬紧了嘴唇,闷闷地哭,金满堂夫妇站在一旁,吓得手足无措,浑身哆嗦。不晓得哆嗦了好久,可能就一小会儿工夫,长得却像一百年,百年之后,听到一个和蔼的声音(和蔼如自天上来):

“贫尼有什么可以帮助施主吗?”

说话的是一个穿灰袍的老尼,她身后几步远,是一圈粉墙围住的小小铁相庵。金满堂结结巴巴把事情说了,老尼说,“赶紧进庵吧。”

金满堂急了,说,“合适吗,庵里全是尼姑呢。”

老尼合十道,“施主,镇江寺供的佛和铁相庵供的佛,有什么两样呢?”

双双听不得这么多废话,抱着儿子,已三步二步抢进庵去了。庵里燃着细香,有点甜甜的,微微腻人,佛前一只谷草编的蒲团,双双看去,如一团祥云。她把稻儿放在蒲团上,不住叫,“儿呢儿呢,娘把你交给别人了……交给别人了。”一个老婆子举起一只小榔头,“当”地一声钟罄响,真是让人心胆俱裂的。

金稻儿在铁相庵里捱了三天,竟拣回了一条命。

三三

金稻儿是在尼姑们的细手上长大的,长到八、九岁,唇红齿白,出落得像个标致的小姑娘。满了十二岁,主持老尼给他剃度了,还取个非僧非俗的名字,叫“渡江”。不过,很少有人叫渡江是渡江,庵里都叫他是“娃娃”,或者“我的娃娃”。娃娃身子孱弱,尼姑们托了钵,穿乡过镇去给他求羊奶、牛奶、人奶,还买鱼给他熬鱼汤,熬得雪白,肉和骨头都成了糊。村里杀年猪,有人家请了去念往生咒,就讨一块上好的五花肉,回庵剁了给娃娃做元子。主持老尼俗家成都府,待娃娃叫得清师太、师父、师伯、师叔、师姐了,就掐了葱、苗,和了豆豉,亲手给他炒川味回锅肉,香得扑鼻子,是真正的佛跳墙。这娃娃就恃宠而娇,在地上、墙上磕一下,或者谁说了他半句的重话,也不哭,也不闹,却是埋了头,死也不吱声,尼姑们托住他下巴让他抬了头,就看见他一双大眼,泪水汪汪的,把她们心痛得赶紧抱住,不住口叫“乖娃娃”。

逢年过节,主持老尼会打发娃娃回包家镇老家探亲。

回了老家,他却依旧是稻儿。他不晓得爹已经早没了,当然,他也从没听说过爹是何人,人在何方。他娘包双双,寡言少语,只木木地盯着他看。他长得不晓得像谁,瘦得如一根豆芽,披着袈裟,头皮精光,吃饭要先打阿弥陀佛。双双看他,是看儿,也是看生人,心里像堵着一坨铁。

金满堂和老婆早被金有种的死讯摧垮了,头发全白,端一碗饭手都打哆嗦,说一句话就流口水,是活不了几年的老人了,根本不晓得该怎么跟这个小和尚亲热,虽然他还叫稻儿,还是他们的独孙孙。稻儿看他们,也没有话好说。吃的呢,因为稻儿算出家人,回家总是一桌萝卜白菜,清汤寡水,吃得他肚子里发酸,却也不说破自己在庵里是不忌鱼肉的。捱过一夜,明天该回庵子了,爷爷、奶奶松口气,往他手里塞几个白面馍馍,或者一块糯米糍粑,叮咛天冷要加衣,走路要走大路,就去木工房里劈木头、锯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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