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页
《一路向西:东西方3000年》第34页,页面无弹窗的全文阅读!
从叶城出来,沙漠的气息较以前确实浓厚了许多,但好在休息后我们的体力已经恢复,即便接下来将要经历一段辛苦的旅程,但想必也是有惊无险吧。
满是沙砾的荒野被称为戈壁,而颗粒细小的沙原就是通常所说的沙漠。从叶城到和田,一路上既有戈壁纵横其间,也有沙漠横亘千里。泛黄的沙漠中,灰色的大道笔直地延伸开来,仿佛直通天边。
旋风时而卷起黄沙冲向天空,时而裹挟沙粒形成沙柱在大漠中肆虐横冲。有时候,也会看到沙柱旋转着从吉普车前穿过。
“这个没事吧?”我有点胆怯,便不假思索地问起了司机小吴。
“我都是计算着旋风的移动而控制车速的,您就放心吧。”小吴告诉我。
“那都是小儿科,这里的龙卷风能卷起吉普车,不过现在是安全季节。”老阿说道。
“什么时候是危险期呢?”我好奇地追问。
“大概从三月到五月,这三个月的龙卷风十分厉害,可不像现在这样小打小闹的一样。”老阿补充道。
离开叶城两小时后,我们进入了皮山县境内。皮山县也就是汉代所谓的皮山国,维吾尔语音译过来即“固玛”。虽然我们行驶的线路距离县城还有些远,但沿路两旁的农家院落却零星可见。
我们决定在靠近农家的地方小憩一会儿。虽说是略做调整,但也许是在人迹罕至的沙漠中走得太久而渴望看到人间烟火吧,几户农家院落也足以让人放松身心。沙漠绿洲中的居民也经常外出踏上旅途,所以他们十分清楚旅客的心理。而他们热情的待客之道,似乎也是基于自身刻骨铭心的体验吧。
有农家的地方,街道两旁都栽有景观树。这些树不仅仅只有一排,而是两排、三排,甚至四排、五排地站立着。因为考虑到树荫可以为行人提供绿荫,所以面向道路的第一排都是白杨,第二排往后都是桑树。
老阿伸手摘了几颗桑葚,但没嚼几下就吐了出来。他感慨地说道:“桑葚已经熟过头了。还是五月好,那时候的桑葚比任何水果都好吃。”
这里的桑树并不是为了采食桑葚而栽种的,茂密而林立的桑树其实正在诉说着这里过往丝织业的繁荣。
丝绸之路沿线的居民总喜欢强调“我们也会做丝织品”,而沿路两旁的桑树似乎也给了他们最为有力的证据。当我们觉得这里只盛产原料时,当地人却予以了坚决的否认。这种否认透露着他们的自尊心,而自尊心又是能量的源泉。至今所看到的农业和工业如火如荼地发展,也许就是他们将无尽能量转化成了源源不断的动力吧。
在树荫下,我们吃着穆沙耶夫主任精心为我们挑选的西瓜和甜瓜。因为只在车子里放了两个多小时,所以味道依然十分甜美。
忽然一阵毛驴的叫声传来,那种奇妙的“嗯昂、嗯昂”的声音,向我们传达出附近可能有人正在忙着农耕的信息。漫长的沙漠之旅后,这样的感觉着实令人怀念。此时,我也即兴吟诵出俳句一首:
夏食甜瓜果,
丝绸之路快乐多,
毛驴叫声过。
因为行程比较紧张,所以我们休息了十五分钟后便匆匆上路了。吉普车开始驶离皮山一带,再次向广袤无垠的沙漠出发。
有时候会看见一两户人家孤零零地坐落在沙漠之中,实在难以理解在这种生存难以为继的地方他们是如何度日的。那时,我就尽量将目光转移到整齐成排的电线杆上苦思冥想——既然我们可以通过毛驴的鸣叫探知人们的生活气息,那么通过成排的电线杆也自然可以领悟到人类生活环境的无边无际。
大约过了两个小时,我无意中看见沙漠中一个身着黑衣的人突然倒在了地上。
“啊,中暑了……”我惊呼,然后催促小吴赶紧过去救他。但那个倒下的人又忽然站了起来。
“他是在做礼拜。”副驾驶上的老阿虽然目视着前方,但仿佛也觉察到了我的疑惑,所以特意解释给我听。
难道他是在向太阳祈祷?沙漠上空的太阳已经西倾,小吴和艾拉夫就像夸父追日一样纵情疾驰。这里既没有红绿灯,也没有交警巡查,所以两辆吉普车沿着塔克拉玛干沙漠南端一路飞奔似的向东行驶。
在沙尘和暑热之间,必须忍受其中一种。也就是说对于到底要不要开窗的问题,思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强忍沙尘开窗透气。虽然道路没有修整,但毕竟是用沙石铺成的,所以总强过满是黄沙的路。而且两辆车之间保持着一定的距离,所以也没有必要过于担心扬沙的影响。我们的车子在疾驰中,后方会卷起沙尘,但前方绝不会浓烟滚滚,而前面的那辆吉普车和我们的距离刚好可以让他们激扬起来的沙尘稀薄很多。不过迎面驶来的车却会造成巨大的麻烦。于是,我密切注视着前方,一旦有车辆迎面驶来的话,我就会在两车靠近的时候迅速关窗。在这条古老的丝绸之路上,迎面而来的多是运输货物的卡车。
0 5
“和田就在眼前,看看那些人的帽子就知道了。”老阿告诉我。
听完老阿的话,我注意观察了一下,发现戴着软绵绵的黑色帽子的人还真不少。看来即使是夏季,和田人也依然保持着这样特殊的习惯。
“可真是一派原始风貌呀!”我多少感到有点儿不可思议。
“在他们看来,太阳晒到头顶之前,其热气就会被羊毛吸收掉……确实是一种奇怪的逻辑。”老阿边说边摇头,可见他对和田人的风俗习惯也多有困惑。虽然同属维吾尔族,但在这片广阔的土地上,各处风俗习惯却早已发生了变化。
一路上,我已经习惯了沿途的剧烈颠簸。不一会儿,周围的景物也逐渐由大漠孤烟变为绿洲村落,水田也多了起来,看来和田也是一个水源富足的城市。对于西域诸城来说,其规模大小也许就是根据附近的水源流量决定的吧。
虽然已经过了九点,但暮色尚未西沉,前方的雄伟铁桥依然清晰可见。铁桥坐落在大河之上,桥这边的道路中央竖立着一个指示牌,上面醒目的箭头是一个右行的标志,下面用维、汉两种文字写着“道路施工,请绕行”的标语。
我们的吉普车按照箭头指示方向行驶,后来才知道因道路施工而多走了大概半个小时。和田地区革命委员会的人到桥对岸迎接,只因天色渐暗双方都未曾注意,懊悔不已。虽然桥梁正在施工,但工事大体已经完成,除了载货的重型卡车外,吉普车通行应该是没有问题的,然而我们并没有多想,而只是机械地遵从了路标的指示。
从和田开来的欢迎车在桥对面,所以他们并没有看到指示牌,想着我们肯定会从桥上通过。过了好一阵子没等到我们,他们才注意到对面的绕行提醒,于是急忙打电话跟我们联系,然后重新派车从另一路迎接。这样一来二去,着实给当地平添了不少麻烦。
虽说我刚才写到因为多绕行了半个小时而有些懊悔,但实际上也并非如此。也正因为这样,我才有幸欣赏到近郊农村的样子,后来还为此兴奋了好一阵。吉普车的右手边,大约三米深的水渠正在灌溉,渠堤略高于路面。孩子们脱得精光,一个个从渠堤上“扑通、扑通”地跳进水里痛快地游了起来,俨然一幅祥和的景象。
因为是乡间小路,有时候吉普车看起来几乎都快碰擦到左边的低矮房墙,那时司机会放慢速度缓缓行进,以至于路边的情景都能看清楚——这一家的老头儿坐在阳台上摇着团扇;可能是因为天热的缘故,另一家的老太太将炭炉搬到院子里,看样子正在准备做饭;有一家的母亲正在呵斥着自己的孩子;而另一家年轻的母亲正在哄着自己的宝宝入睡……女人的活动最引人注目,而她们也是平凡生活中的主角。
我们在看着别人,也有人在看着我们。特别是诙谐逗笑的顽童,吐着舌头做着鬼脸,说着维吾尔语,不知道说的是什么。
“真够顽皮的。”老阿说道,同时耸了耸肩,一副很无奈的样子。
其实,这里呈现出来的完全是真真切切、毫无修饰的生活场景,怎么都欣赏不够。虽说是无奈绕行,但沿途却毫无枯燥之感,毋宁说收获颇丰。
过了这条悠长的小路后在平坦大道上行驶了一会儿,我们便看见等在那里的和田接待方的车。